二十世纪初哈尔滨的鼠疫之战

　　伍连德医生与哈尔滨的联系，源于二十世纪中国东北爆发的那场震惊世界的瘟疫。该瘟疫的第一例病例，出现在1910年10月12日，由俄国的西伯利亚传至中国境内的满洲里。同年10月26日，满洲里车站首先发现了鼠疫患者。于是这段全长530英里的东清铁路，成了满洲里至哈尔滨鼠疫传播的大通道。10月27日，瘟疫传至哈尔滨；10月30日到达长春；11月2日抵达沈阳。尤以哈尔滨为众，据当时的统计，吉、黑两省已经死亡近4万人，相当于两省总人口的1.7%，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让官方触目惊心。哈尔滨，一时被外界传为死亡之城。

　　清朝廷立刻旨派伍连德医生前往哈尔滨，考察这场瘟疫爆发的原因。伍医生接受清廷旨派，带着他的学生兼助手林家瑞，携带相应的医学器具、试验用品，乘火车奔赴疫情最严重的哈尔滨。

　　1910年12月24日晚，伍连德医生和他的助手抵达哈尔滨。一路上，伍连德看到冰雪街道上送葬的人群连续不断，悲痛哭嚎不绝于耳，他马上着手调查傅家甸的瘟疫情况，在踏察过程中，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了解到，发生在这一区域的瘟疫疫源，是来自满洲里的一个俄国人和当地人捉土拨鼠的窝棚。因哈尔滨这座新开埠的移民城市里居住着大量的外国侨民，都喜欢穿裘皮衣装，东、西欧各国对中国东北地区的紫貂皮货亦情有独钟，于是一些俄国人开始向中国满洲里地区进发，与当地人一道捕捉土拨鼠。在窝棚内将土拨鼠剖杀后，加工其毛皮，冒充紫貂出卖获利。伍连德认真研究后，立即派人前往这一地区，寻捕土拨鼠的活体解剖化验，查询病源。

　　随后伍连德开始协调道台府的官员，将滨江官立女子二等小学堂作为防疫办公室和消毒站，着手建立滨江疑似病院，同时开辟了国内第一个疫病试验室。

　　与此同时,伍连德给施肇基发了一封长篇电报，向朝廷做出了九点汇报及相关建议：鼠疫已经在傅家甸流行；鼠疫主要是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因此应集中控制人群中的相互传播；与俄国政府合作，对俄方管辖的西伯利亚到哈尔滨的铁路加以严格控制；在路口和冰河通道处增加巡逻予以监控；在傅家甸建立更多的医院以便留置病人，并建立隔离区隔离病人家属；派遣大批医护人员来哈尔滨；道台衙门提供足够的资金；严密观察中方管辖的北京到奉天铁路，一旦出现鼠疫，马上严格控制，包括建立鼠疫医院和隔离区；和日本合作，监控日方管辖的大连到奉天的南满铁路。朝廷很快批准了伍连德医生的所有建议，并派人增援。

　　在伍连德医生的布控下，开始对哈尔滨，尤其是傅家甸所有的公共设施进行全面消毒。伍连德将1300节火车车皮作为临时疫病隔离所，说服那些密切接触患者的人员，陆续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病人则送到防疫医院，相关家属和一般接触者则在家里自行监测。但各方进展缓慢，令行迟疑，不如人意。

　　1911年1月6日，为加强防疫和隔离工作，由协和医院的吉布医生等率领的十多名陆军军医学堂的学生赶来增援。此时哈尔滨的鼠疫仍在蔓延，每天仍有大量的人被鼠疫夺去生命。尽管正在采取隔离措施，但由于伍连德没有哈市防疫之全权，故无法有效协调，死人的情况仍在不断地攀升。根据疫情发展以及医界争论情况，施肇基建议朝廷委任伍连德医生为哈尔滨防疫最高指挥。清政府非常欣赏伍连德的隔离政策，也恐病菌流入京城，当即任伍连德为东三省防鼠疫全权总医官。

　　伍连德立即召开各方面的联席会议，制定了以下措施：1.将鼠疫流行中心傅家甸全面隔离。整个地区划成四个相互严格隔离的小区，每小区由一位高级医生作为主管，配备足够的助理员和警察，逐日挨户检查，一旦发现患者和疑似病人，马上送入防疫医院，其亲属送入隔离站，对其住处进行彻底消毒，情况每日上报；2.由于先前负责检查病人的警察不具备医学知识，由医护人员取代。医护人员上岗前必须接受培训；3.为了保证傅家甸隔离的成功，从长春调160名官兵维持秩序。严格控制傅家甸地区人员出入，带队军官列席鼠疫联席会议；4.为弥补医疗人员的不足，培训600名警察，协助医务人员进行鼠疫防疫。

　　同时还规定了当地居民的行动规则：每区人员必须佩戴政府下发的相应证章，根据不同小区分为白、红、黄、蓝。佩戴证章的人可以在本区内行动，如欲前往他区，必须申请。军人没有许可证不得进入或离开城市，城外1200名兵士，城内600名警察，均遵照执行。并严禁假紫貂皮及皮货贩卖者进入哈尔滨地区。伍连德亲自发明了一种防护口罩，让每一个参与防疫救护的人员带上。这种“呼吸囊”的口罩被后人称为“伍式口罩”。

　　此时，伍连德遇到了一个更大的难题，由于棺木紧缺，大批疫尸无法下葬，停放在露天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传染源，一旦春天来临，尸体融化，大量的细菌就会散发出来，由此必将引起更大的瘟疫。

　　伍连德再次上报朝廷，请求火葬这些无法深埋的疫尸，这个大胆的建议是对当时中国传统殡葬习俗的挑战。在施肇基的极力游说之下，在生死抉择和国家安全考量下，朝廷破例批准了中国历史上首次大规模焚烧疫尸的奏报。

　　正式开始焚烧疫尸是在1911年1月31日，是日为中国春节的大年初一。据统计，到这一天止，傅家甸地区的中国人口为24000人，已被瘟疫夺去生命者达四分之一，还有两千多具疫尸无法下葬。当日在傅家甸坟场，防疫人员将疫尸分为22堆，每堆100人，分别倒上煤油后开始焚烧。自全面焚烧疫尸后，全城死亡人数急速下降，感染者也越来越少。1911年3月1日，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天。当天深夜，所有防疫人员均集中在防疫总部内，当时钟的指针指向零点，城里教堂的钟声也同时敲响的时候，防疫总部沸腾了，这一天，哈尔滨达到了鼠疫零死亡和零感染。

　　之后连续几日，哈尔滨的瘟疫感染和死亡者均为零。于是伍连德宣布，解除对傅家甸的隔离，警察和士兵开始拆除路障。伍连德亲自率领各级官员和防疫人员，走进居民区，看望被隔离了两个多月的老百姓。所有的老百姓都来到了街上，燃放鞭炮，呼朋唤友，舞蹈欢庆。

　　据统计，此次东北的鼠疫流行，共吞噬6万余条生命，其中傅家甸为7200余人。

　　在全权总医官伍连德的指挥下，在四个月内成功消灭了哈尔滨鼠疫，创造了世界防疫史上的奇迹。百年来，哈尔滨人民始终没有忘记那场瘟疫，没有忘记伍连德医生在抗击鼠疫的危难时刻，为这座城市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作者系哈尔滨市档案局区县档案监督指导处副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