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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东北人的“串门”记忆

发布日期:2018-10-09

老东北人的“串门”记忆 

  正月十五未过,60岁的陈女士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状态:儿时的新年有“四大事儿”,穿新衣、放鞭炮、吃糖块、去串门。如今,生活越来越好,穿新衣吃奶糖,已经不需要盼到过年了,年节时的鞭炮声越来越小,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而我印象中最期盼的串门,早被孩子们嫌弃个底朝天,只有我们老一辈人才知道,有一种年味叫串门。

  当时我们年纪小,抱着弟、妹去问好

  过年时的串门记忆,深深地烙在陈女士心里。她告诉本报记者:“我父母都是工人,从小在工厂的小区长大。那时候楼房很少,低矮的平房一间挨着一间,就像邻里关系,挤挤擦擦,但又亲亲密密。”

  家里的亲戚都在外地,每到过年,陈女士的主要任务就是带着弟弟去邻居家串门。大年初一早上,他们吃完早饭就出发,彼此关系亲近,也不用带什么礼物,一句“叔叔、婶儿过年好”,就能赚回一块甜瓜、几把瓜子。她还记得,“那时候去串门大家都很欢迎,关系好才登门拜访,我妈有一个好姐妹秦姨,经常给我们做衣服,每年初一,我家小孩都要去问好。年景好的时候就带点儿老家的海米,家里紧张了就空着手去。当时我家住在曙光小区,她家在道口街,两家中间有两站地。那时候也不舍得坐车,我和弟弟每年都是走上20分钟,被风吹得满脸通红,到了秦姨家坐一会儿,喝口水又赶紧往回走。现在回想,已经记不起秦姨的样子了,但还记得棉鞋踩在雪地上的吱嘎吱嘎声,还有新穿的烫绒裤子摩擦出来的咯吱咯吱声,那是特别温暖的回忆。”

  除了秦姨,陈女士最喜欢跑徐大爷家串门。“徐大爷夫妻没有孩子,对小孩特别好,我们争着抢着往人家去。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徐大爷家包饺子、炸麻花,把我们馋的呀,直流哈喇子。天还没亮呢就起床串门,大爷家也不栓门,门一推开,一看人家还睡觉呢,我们又偷偷退出来,等到大娘做饭的声音传出来,再掀开门帘窜进去。”

  不仅孩子“钟情”徐大爷家,成年人也愿意在那儿相聚。每年春节,徐大爷家的人多的都坐不下。“最多的时候能有二三十人,串门的人排着队,前排的人都坐着聊半天了,队尾的人还没进去呢,一探头看屋子中间站满了人,大喊一声拜个年,赶快去下家占地方了。”大人们说着厂里的绩效,讨论着最新的小说,围看象棋对弈,小孩儿东蹿西跑,抓一把麻花甜甜嘴四处问好,那个热闹劲儿,才是年!

  骑着单车走千里,赶情一起串门去

  等到18岁当上知青,陈女士新年串门的方式也变了。“还是从初一开始走,但不和家人在一起,而是和朋友约好了。初一早上八九点,我家附近的小伙伴就骑着自行车来了,在我家喊个好,然后我们一起奔赴下个伙伴家。”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户走一户,慢慢地,他们聚集起一条庞大的队伍。“二十多个朋友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就出发了,沿着马家沟河一路骑,到谁家门口就下去串门。”赶上中午登门,那家人就会招待一顿饭。陈女士记得:“当时条件都不好,新年的饭菜也就是蒸馒头、拌凉菜、炒个木耳、炸个丸子。有一年走到马大姐家,她姐给我们做了一顿手擀面条,那滋味,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般串门也就是喝个水,吃点瓜子,有时候他们也被招待点水果。“苹果都是好东西,一般就吃冻梨、冻柿子,女生一边吃一边聊天,男生喝酒、划拳,还有人讲笑话。当时的家长特实在,自己家还勒紧裤腰带呢,孩子的朋友一来,大馒头端一盆招待,有的人家还出电影票,让我们一起看电影。我现在还记得,道里的买卖街51号,那时是我们看电影的小基地。”

  有时候玩的晚了,陈女士就在好友小童家住下。“中央大街房子的举架高,我们一起住吊铺,上面有沙发有衣柜。早上一觉起来,她家人正给我们烙韭菜盒子,那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跑下去帮忙干活,说说笑笑,声音大的都要把房盖揭开了。”

  每年拜年,从初一开始,一直到初六才结束。陈女士记得,“我们天天八九点出发,晚上才回家,反正白天家里人也多,这个走了那个来,门永远都关不上。”

老东北人的“串门”记忆 

  串门听广播,表哥气跳河

  53岁的杨先生是黑龙江拉林镇人,他告诉记者的串门往事更有意思。“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家长知道抓学习了,我们平时有功课,不能总串门。一旦可以放松,几个哥们都往小胖家跑,他家管的宽松,最重要的是,还有我们的心头宝——收音机。”没有电视的年代,收音机是最让小伙子们着迷的东西。杨先生还记得,“我们挤在一起听《霍元甲》,单田芳讲的《岳飞传》,中午的时候还要听相声。”

  等到过年了,杨先生的串门就更有意思了。“可以穿新衣服,玩小鞭,吃饺子,隔几年我妈还会带我回老家走亲戚。”

  1975年,杨先生第一次跟随母亲坐火车回老家。“那时候的火车人是真多,乌央乌央的,我妈拿几张干净报纸,在车座下铺好,让我躺里面睡觉。”等到了老家,“我和表哥第一次见面,他家里只有一碗大米饭了,因为我年纪小还是客人,舅妈坚持让我吃。没想到表哥是自家最小的孩子,早就习惯被人让着,他扯着碗毫不客气地说,我要吃。我也没惯着他,抢过来,当着他面一口口吃得特别香。给他气得大冬天跑到家门后面的河边,一个猛子扎河里不出来了。南方的河水没结冰,那也给他冻得够呛,长大后我们还拿这事儿嘲笑表哥,成为我记忆中最有趣的串门故事。”

  唱歌、游戏、送秋波

  70岁的钟先生是五常人,他的串门回忆独具特色。“要说印象最深的串门回忆,一段属于学生时代,一段属于春节期间。”18岁时,钟先生在五常市重点高中上学,“那时候房子拥挤,同学们的家都相隔不远,今天到你家吃饭,明天去他家聊天。”为了补充粮食不足,虽然我们住在城里,也都种地,在自家门口开个小院,种点黄豆和苞米。好朋友之间时常互相帮忙,还感觉很快乐。

  那时不仅同学亲,跟彼此的家长也相处得好。他们时常在饭后围坐在炕上,听家长讲过去的故事,听得有滋有味的。当年也没啥娱乐,大家串门用东北话说就是“唠嗑”。“聊一聊最热的四大名著,为了周瑜、诸葛亮、曹操谁最厉害吵得面红耳赤。有时大家也一起唱歌,比如《游击队之歌》等等,南腔北调一起嚎,就当一个乐儿,很多男生不唱正调,故意往跑了唱,抢着比谁跑的更厉害。遇到主人家做饭留人了,我们都上赶着去帮忙,一起劈柴烧火,或是一边包饺子一边聊天,感觉生活特别有奔头。”

  但最有意思的,还是男女之间互相串门。钟先生说:“当年男女感情比较保守,男同学看到漂亮的女孩有点敬慕感,女孩子遇到优秀男生会害羞。有的同学彼此有好感也不捅破,就约上几个好友相互串门。我们在一边傻聊傻乐,人家彼此就暗送秋波了,有的在一起了,大家才知道,那也没关系,还是一起去串门,甘当电灯泡凑热闹。那时候大家都感觉爱情很神秘,对美好的感情心怀一种向往,当年的日子虽然穷,但很有情趣。”

  采葡萄摘苞米,露天烧烤手抓鱼

  钟先生说,他最喜欢的,还是去农村串门。夏天去同学家串门,他们在水边抓蛤蟆、捞鱼,一起洗澡。等到作物熟了,他们又开始上山,采摘山葡萄,去地里掰苞米,最嫩的苞米刚下来,直接在荒甸子上烤着吃。清甜的山溪,嫩黄的苞米,还有公社里分的甜瓜,让大家一饱口福。

  等到冬天,农村的串门又别有一番风味。“我姥姥家在农村,一到冬天农闲大家趿拉着鞋子、抽搭个袖口,四处串门。你家的炕就闲不住了,一会儿来个小媳妇,一会儿来个老头子,脱了鞋就上炕,说东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村里还流行讲鬼狐传,各村的灵异故事,小时候我在炕上睡觉,一边听一边吓得直往被子里钻。”

  过年期间,串门就更频繁了。“初二女儿回娘家,姥姥那儿的人就开始走亲戚串朋友,我每年回去,都是一屋子一屋子的人,多得推不开撵不走。女士嗑着瓜子盘在炕上,小媳妇、大姑娘玩着嘎拉哈,男士聚在一起打扑克,喝散装的白酒、甜酒。”

  钟先生记得:“农村邻居之间串门不需要带东西,平时走动就多,左邻右舍串门就跟跑城门一样,只要问个好就行。正经亲戚上门要带‘四盒礼’:一样是水果,大多是苹果;一样是糖块,也有带两包白糖的;一样是牛舌头片儿糕点,也就是现在的长白糕;还有一样叫槽子糕,就是现在的蛋糕。”不管交情如何,过年期间串门碰面,嘴上必问好;别管是大叔大婶过年好,还是大哥大姐过年好,讨个好彩头,过个吉祥年。

  为什么现在不串门了?

  陈女士始终想不明白,如今的人为啥越来越不爱串门?过年了,一个短信问候,一句语音拜年就完事儿。在她看来,人也没来,也没个声响,这算什么年?

  有人说,这是因为生活条件好了,大家距离远了,人情也就慢慢淡了。住在高楼大厦里,对门见面都不认识,更何况串门呢?还有人讲,这是生活条件导致的。过去大家日子艰难,娱乐活动少,就指着串门打发时间、热闹热闹。如今娱乐游戏多如繁星,消遣方式数也数不清,谁还指望用串门打发时间呢?

  社会学者李先生告诉记者,串门文化的消亡,与现代城市的居住环境与经济水平息息相关。过去,我们的生产水平偏低,大家互相合作、互相帮忙,共同建筑一个“熟人社会”。遵从传统的相邻社会组织形式,各家屋舍一字排开,邻里之间有着大量的公共空间:过道、院子、卫生间(茅房)。那时候,我们的房子私密性不强,对家中来客的要求也不会太高。如今,经济水平提高了,个人独立生活的能力提高了,我们的住所也从一字排开的平房升级为贯彻了私密性的现代楼房。在那里,邻里少有机会共享带有私人性质的空间,“家”的私人属性越来越强,我们的私人领地意识也越来越强。串门的消亡,是时代发展带给我们的必然结果。(李熙爽)

文章来源:黑龙江广播电视报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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